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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斌:硬菜与“大菜”
发布日期:2024-08-26 14:06 点击次数:92
民国时的小说里常出现一些和餐饮相关而现在不大用的名词,比如“雅座”“大菜间”。从字面及上下文去推断,“雅座”应该就是现在的包间,要不就是讲究些的座位,一楼通常嘈杂混乱,不及二楼的安静,故店招上常要标明“楼上雅座”。“大菜间”则是客轮上高档餐饮的所在,通常是吃西餐。但《围城》里方鸿渐一行人去三闾大学赴任,学校给的路费不少,李梅亭为了赚点,替方鸿渐、赵辛楣订了“大菜间”,给自己则是三等舱——这里“大菜间”显然又是指船上的等级了,看书中的描写,应相当于后来的二等舱三等舱。与“菜”何干呢?最初的海上客运,都是洋人的公司经营,船上的“大菜间”都是供应西餐,餐具、设施也一概西化,上等舱位的旅客才能入内就餐,或者就是为此,“大菜间”就代指上等的舱位?这是我猜的,究竟如何,待考。
有“大菜”,才有“大菜间”,究竟什么样的菜肴才足以当“大菜”之名,恐怕只能意会。望文生义,循名责实,“大菜”应是相对于“小菜”而言。南京人嘴里的小菜,常是指佐泡饭、稀饭之物,酱菜、豆腐乳、腌雪里蕻之类,都是。上海人口中的“小菜”,似乎范围要扩大许多,说“烧两只小菜”,可能是炒,可能是烧,总是可以下干饭的热菜了,有时候,似乎“小菜”就等同于“菜”。但总还是家常一类,而所谓“大菜”“大餐”者,就是远离日常。高档餐馆里的美轮美奂的菜肴,上海人是否还漫不经心称作“小菜”,我就存疑。
曾和人讨论,“大菜”是否同于“硬菜”,但马上就自我否定了。“硬菜”之足够硬核,关键在其实惠、量足,发明这个词的人肯定有把子年纪,匮乏年代的背景,肉类为贵,实惠要落实为肉多,且要大块。我有个朋友在饭桌上常力排众议,要点一两道“满口菜”,以对冲别人所点的那些精致上档次的,以他的话说,那些都是中看不中吃,“只够塞牙缝”。他所谓“满口菜”,就与“硬菜”约略近之。常被归入硬菜的,比如红烧肉、水煮牛肉、红烧肘子……一言以蔽之,大鱼大肉。实惠盖因其量大,而量大的“大”似乎并非“大菜”之“大”。——“大菜”乃是奔着档次、等级去的。
鉴于有西餐大菜、法国大菜的说法,而似乎没听说过中餐大菜,哪怕是满汉全席,也没有说广东大菜、淮扬大菜的,我怀疑“大菜”是与西餐绑定的(民国时南京馆子菜称“京苏大菜”,多半是比着西餐的中式说法而来)。当然是中国人的命名,有某种仰视存乎其间。接下来的问题是,西餐里哪些菜肴可称为“大菜”?西餐里当然也是有精菜、家常菜,正餐、快餐(小吃)之分的,意面、披萨、汉堡三明治也称“大菜”?或者,“大菜”是特指西餐里的高档菜肴,比如煎鹅肝、红酒焗蜗牛之类,还是笼统地指西餐?只要是去西餐厅,哪怕就着红菜汤吃面包,也就庶几“大菜”了。这里面当然有彼时西餐的陌生化效果,其价格、就餐环境也足以让人往“大”里看,即使意面、汉堡,有干净明亮的空间,锃亮的餐具衬托着,也就令人不知深浅而高看了。(余斌)